莫尼森

老君倚在君阁的窗边，远远望去窗外青山连绵，微雨雾气随风飘洒，细细密密的雨丝打在他脸上，激起一丝凉意。

 

细雨湿衣看不见，闲花落地听无声。

 

他身披一件青蓝外袍，修长的指尖拖着一只精致的烟枪，眯眼，低头吸了一口烟后缓缓吐出，他俊秀的脸庞隐在飘渺白烟后，看不清神色了。

 

阿根曾说，蓝溪镇的天气是由老君控制的，但他不知，若老君不主动控制，那蓝溪镇中的气象万千都会随着老君的心情自主变幻。

 

而这世外桃源的上空，已经阴雨连绵了近百年。

 

他想起从前玄离不愿读书时，就常靠在这扇窗前看着蓝溪镇的热热闹闹，还要时时防着被鸟啄。他回味起这事，嘴角扬起一丝笑意，很快又慢慢淡去了。

 

身后传来一声响动，然后传来一个苍老却透着活泼的声音：“老君，我来找你玩了！”

 

老君笑着转过身，这孩子，跟清凝一个样，永远都这么活泼，“小白？给我带什么礼物了吗？”

 

已经老去的小白撅起了嘴：“哪有你这种一上来就问人要礼物的！”

 

老君递给她一杯茶：“好好好，小黑怎么没来呢。”

 

小白：“小黑跟无限大人执行任务去了，老君，我怎么觉得你脸色有点白啊？”

 

老君眼色一暗，哄着她说：“可能是下雨光线暗吧，我没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
 

话没说完，胸中一阵淤气涌上，他止不住咳起来，越咳越难受，口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，好一会才停下来。

 

小白脸色担忧：“老君你怎么了？神仙不是不会生病吗？”

 

老君摆摆手：“不碍事，刚才呛到了而已。”

 

他们又聊了很多，老君嘴角一直扬着弧度，他总是喜欢这个孩子，活泼可爱，无忧无虑，有使不完的快乐……跟清凝真的很像。

 

小白站起身就要告别，老君拦住她：“小白，若是见到小黑，帮我转告一下，让无限尽快来一趟好吗，找他叙叙旧。”

小白欣然答应，带着蓝玉盘转身就消失了，老君看着她消失，嘴角的一丝笑意转瞬即逝，他弯下腰，咳得惊天动地，意识都有些不清晰了。他只好闭上了眼，干脆倚在窗边就这么睡了过去。窗外的雨没有停，雨雾把空无一人的蓝溪镇包裹着，寂静阴冷。

 

等他再次睁开眼，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。他扶额直起身来，感觉稍好了一些，思绪又渐渐沉在了往事中。

 

以前老君并不喜欢想这些，每次一回忆，愧疚，懊恼，愤怒……无数情绪涌上心头将他包裹着狠狠蹂躏，夜不能寐，思绪不宁，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，便从来都控制着不去回忆。无所不能，强大到令天下人妖皆畏惧的老君，像个只知道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，可怜又可悲。

 

但是现在，他只想把从前的回忆都拿出来细细捋平，每一丝每一毫都品味出来烙在心底，好让他这个独孤百年的神拥有人一般的情感和血肉，让他自己知道，他是活着的。

 

星月湖打鱼的春生，爱哭的小王，颇有才情的郑先生……他似无情又有情，他好像一切都记得，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在乎过。

 

当然，还有爱笑的清凝，爱打架的玄离……他最重要的爱徒和挚友。

 

只是，他一个都见不到了。

 

 

“小白你说清楚一点！”长着猫耳的男孩满眼急切，身旁蓝衣的男人眼神晦暗：“不用了，我去找他。”

小白：“无限大人！老君怎么了？”

无限犹豫了一下，深吸了一口气：“老君正在瓦解自己的灵质空间，他闭关一百年就是为此，并且他快要成功了。”

 

“什么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？！”

 

“百年前，曾被打败的那伽卷土重来，和老君发生了一场大战，这场大战中，玄离受伤，清凝仙子濒死，玄离和老君就此决裂。”

 

“说是濒死，因为清凝仙子的灵质空间已经被毁，但因为治愈系的特殊性，她的生机还没有断绝，还有救回的可能性。”

 

小黑：“可是灵质空间是不可逆的，怎么可能修回来？”

 

“所以，老君想到了一个办法，把自己的灵质空间换给清凝。”

 

小白：“这怎么能做到？”

 

“寻常的人或妖必不可能做到，但那是老君，只要放手一搏，不是没有可能。”

 

无限转身消失了，将最后一句话，压在了口中——成功的可能性，不过万分之一。

 

老君扶在桌边，一阵阵刺痛冲刷着他的思绪，俊秀的脸庞惨白覆着一层薄汗，蓝色的发丝散落铺了一地。听见响动，他挣扎着抬起了水蓝的眼眸，“无限，你来了。”

 

无限上前扶起他，递过去一杯茶，发现他端不住就扶着看他喝完。

 

然后空气久久地沉寂下来。无限不知道说什么好，他没有理由去阻止老君为了爱徒和挚友牺牲自己。

 

老君先开了口：“我今天来找你真的是叙叙旧，毕竟现在也只有你能跟我回忆回忆过去了。”

 

无限：“我会帮你照顾好清凝仙子。”

 

老君一笑：“那便有劳了，她会喜欢小黑和小白的，相信……玄离也会高兴的。”

 

无限：“嗯。我还欠你一个救命之恩没有报。”

 

老君：“哈哈，照顾好清凝比救我一命，我现在会更感激你的。”

 

不知过了多久，窗外的天空渐渐晴朗起来，缕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，落在老君身上：“好暖和。”

 

无限看着他，似乎在微微发抖。

 

老君眯了眯眼，身体里的力量在慢慢消退着，好像越来越没有力气了，恍惚中，他听见了一个少女的声音，纯真而又美好。怎么办，

 

他好像还留恋着这里，这个世界。

 

在这百年中，他不停地把自己的心一片片撕下来给爱着的人，所以，一旦生命终结的时刻来临，丧钟在敲响，他牵挂着的每一片心，都不愿离开尘世。

 

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下，透亮闪烁着。

 

一登楼，便作春江都是泪，流不尽，许多愁

 

无限感受着老君的魂灵慢慢消逝，一点一点散落，回归自然，滋润着这个大地上的万物生灵。

 

END

 

至于最后清凝有没有回来，就看大家自己想象了，毕竟怀着这希望离去，对于老君来说也是一种解脱。